李培楠的故事可能再难复刻。
(资料图片)
▂
文 / 韩荣迪、孟桥
「Who is TIME?」
北京时间2月13日凌晨，中国《星际争霸2》职业选手Oliveira（李培楠）夺得2023 IEM卡托维兹站世界总决赛冠军。自1998年《星际争霸1》上线以来，经历了多次版本更迭与游戏升级，到如今已经是《星际争霸2》，然而直到25年后的今天，中国电竞才迎来第一个该项目世界冠军。
提起李培楠，大家可能更熟悉他自出道时就使用的ID——TIME。Oliveira是李培楠去年给自己新改的ID，这是一位巴西UFC拳手的名字。查尔斯-奥利维拉（Charles Oliveira）出生在巴西的贫民窟，一边打工赚钱，一边训练。2010年奥利维拉进入UFC后却表现平平，同龄的拳手们早已光环满身，他却陷入低谷。
直到2021年，奥利维拉在UFC 262中拿下了UFC历史上的第11位轻量级冠军，同时他也成为了获得UFC冠军之前进行比赛场数最多的选手。他在签约UFC 11年并打了27场比赛后，才最终拿到了金腰带，并在2022年获得第二次UFC轻量级冠军，这是竞技体育中最被津津乐道的「underdog」逆袭故事。
对于年少成名的李培楠来说，在《星际》赛事里为了世界冠军苦苦挣扎多年，他也渴望着与奥利维拉一样，成为最后如愿以偿的那个幸运儿。好在命运眷顾了这个始终渴望胜利的斗士，在这个暴雪结束与网易合作，《星际争霸2》不得不关服的悲凉时刻，李培楠在失去了自己的理想阵地后，拿到了这个梦寐以求的荣誉。
夺冠后，有《星际》的死忠玩家在社交平台上解释为何大家看到这个冠军如此激动，「就像国足进了世界杯四强」。这种带有调侃的比喻可能并不恰当，但这也直白地透露出李培楠这个冠军的来之不易。
此前韩国人一直统治着《星际》项目的各大赛事，欧美选手也不容小觑，他们有更完备的人才培养体系、赛事战术指导，而中国的选手们通常靠自己训练琢磨；再加上随着《英雄联盟》等后起之秀的冲击，《星际》项目在世界范围内都呈现出生态萎缩的态势。
国内很多星际老大哥都已经从职业选手的舞台退役了，但依然支持着《星际》项目的发展，像黄旭东、F91等人为《星际》投入的同时，也期待着有中国选手能实现世界冠军这一夙愿。当初，李培楠的横空出世，让大家一度看到了希望。
出生于2000年的李培楠，现在甚至还没满23岁，但已经有9年的电竞赛事经历。14岁时因为年龄不够，借用其他人信息参赛，在与职业选手Cloudy对垒中获胜后，因身份不符被举报退赛，但这场对决让观众们认识了这个潜力无限的少年。第二年赛事降低了年龄门槛，TIME正式走入职业赛场。
《星际2》的假赛丑闻后，关注度与竞争力已经大不如前，但李培楠这样的年轻人愿意全身心的投入到这个项目里，谁又会不为此振奋呢？只是「天才少年」的生涯并没有被点「金手指」，尽管在国内逐渐成为「霸主」，可世界赛上却屡屡被韩国、欧洲的老大哥们「开光」。甚至一度被打击到怀疑人生，想要退役。
好在，李培楠的背后有支持他的家人。同龄人还在高中课堂上学时，李培楠的日常是对着电脑进行日复一日的训练，这其中也有过和家人的对抗妥协，但最终父亲被李培楠的态度打动了，「小孩子都有好胜心、都不愿被别人看不起、都想在哪方面证明自己。可能他觉得星际是最后一个能够表现他的舞台。」日后每每到比赛日，父亲成了最紧张的那个观众。在他被失利折磨的苦不堪言、想要放弃之际，也是父亲告诉他「即便你想退役，也要谁赢了你，你就想办法战胜他以后再退。」
李培楠的成长是在一次次失败、挫折与泪水中淬炼出来的。失败了没关系，没有教练没关系，没有俱乐部也没关系，请人吃饭换来与韩国对手对练的机会，从前辈那里学习经验、不停地训练......他始终想赢。
于是，观众看到了他的蜕变，变得不再急躁、变得心态稳健，也看到了战胜Serral、战胜SoO、战胜Maru......赢了难以想象获胜的对手、靠自己拿到了暴雪嘉年华的入场券，李培楠不断地提升着天花板，但他还是没有摸到世界冠军，甚至没有进到决赛。
或许是倒霉的签运、也是自己的实力不够，世界赛止步于八强是常态，半决赛的门槛都跨不进去。后期李培楠更是自费参赛、签证受阻等等问题横亘在面前，可能奖金都不够抵消参赛的花费。这么久了，这个世界冠军梦还做吗？改了ID的李培楠决定做下去。
在参加此次IEM卡托维兹站赛事之前，《星际争霸2》国服关停了，李培楠也有了退役的想法。谁都不再对参赛选手世界排名第21位的Oliveira做过多的苛求，这是与一段共同电竞记忆的告别时刻，但是李培楠又给了一个惊喜。
小组赛2-0战胜世界排名第三的Clem，淘汰赛连斩排名第四、世界第一「虫族」的Reynor与世界排名第二、世界第一「神族」的herO，决赛遇上了曾经诞生出名梗「Who is TIME？」的世界排名第一韩国选手Maru，也是世界第一「人族」，而李培楠同样也是「人族」。
图源Reddit
「天方夜谭」不再是「天方夜谭」，星际世界冠军的梦想得以落地，赛后李培楠在接受主持人采访时，略显激动地用英语告诉大家「每个人都在说我该退役了，每个人也都告诉我该放弃了，但是......看看现在的我！」台下的观众都在为这个仍可以称为年轻人的老将喝彩。
领军者，但无军可领
在谈及游戏热度时，《DOTA2》玩家总爱戏称《DOTA2》是一款「DeadGame」，然而暴雪全家桶撤出中国大陆、内容停更三年后的《星际2》才是名副其实的DeadGame；无论在任何语境里，从缺乏基数的小众项目里诞生世界级运动员，都是非常艰难的。
如果一定要用一名体育人物来类比李培楠，那么我认为他的经历更像是美国围棋棋手麦克·雷蒙（Michael Sean Ramond），两人都是「兴趣使然的孤胆英雄」。
雷蒙和李培楠同为自体育大国的小众项目选手，同样有着来自父亲的全力支持，同样造就了一场个人英雄主义胜利——李培楠在韩国选手制霸十数年的《星际2》项目中拿下世界冠军，雷蒙也成为了围棋项目中唯一一名非东亚裔（中韩日）的围棋九段选手。
虽然二者都创造了历史，李培楠走得比雷蒙要更远一些，因为他拿下了世界冠军，而雷蒙则在自己巅峰的2003年败给了日本选手依田纪基，止步棋圣战四强。
事实上，围棋在美国体育界的地位，实在和《星际争霸》在中国电竞中的处境太像了。
美国纪录片《围之棋》（The Surrounding Game，2017）中就曾经清楚地表示，美国围棋协会AGA于1935年就已经成立，但围棋在美国至今仍然更像是一种「精英们陶冶情操」的道具，向来不是属于平民的竞技运动。在纪录片中，美国本土棋手Ben表示，当自己达到业余七段时，便已经找不到对手，无棋可下了。
而在中国谈及《星际争霸》，玩家们只知道它足够古老、上手和精通难度足够精英。虽处于「电竞鄙视链」最上层，但知名度大多局限在更为垂直的小圈子里。而当职业选手们达到一定的水平便也会发现，有资格互相切磋，提升实力的玩家，自己肯定都已经交过手了。
从雷蒙和美国围棋的发展，也可以预见李培楠夺冠后中国星际项目的一些情况。在2000年雷蒙达成日本棋院围棋九段、成为首位欧美九段选手之后，却也并未能带起美国本土大规模的围棋热。
在那之后，雷蒙逐渐淡出职业棋坛，在2006年成为了一名AGA的围棋导师，并零星参加了一些美国UGC（U.S. Go Congress）赛事。
互联网时代来临后，雷蒙成为了一名围棋网络解说。时至今日，他仍在运营着自己在YouTube上的围棋教学频道Michael Redmond"s Go TV，基本保持一周三更的节奏，拥有1万5千名粉丝。而李培楠也曾在2022年就表示，将会在今年退役，这次IEM卡托维兹站总决赛冠军很可能就是他个人货真价实的「最后一舞」。
夺冠之后，感动过后更多的可能也是中国星际圈子的迷茫。不夸张的说，《星际争霸》就是最难的电竞类游戏，李培楠的这个冠军也是中国电竞史上含金量最高的冠军之一。放在平日，领军人物的出现很可能意味着中国星际电竞的一次崛起（想想2018年IG夺冠后的英雄联盟电竞吧），而在暴雪退出中国大陆之后，本就小众的中国星际圈能否存续尚无定论，又何敢妄言谁是下一个李少？
*部分李父采访内容源自《英雄远征》TIME 暴雪嘉年华2019纪录片