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|罗冉峰
发自中国香港
小周末晚上的兰桂坊人头汹涌。南亚面孔的侍应生站在街道中央，卖力将客人招揽至店里。这是香港最大名鼎鼎的“夜蒲”胜地，以集中西式风情的酒吧和餐厅而著称。迷离的、赛博式的、标志性的港式霓虹灯在这里集中“火力”，将热衷情调的本地市民、惯于热闹的海外人士以及慕名而来的外地旅客，统统包裹进一张“越夜越绽放”的热情之网。
【资料图】
然而向皇后大道方向步行100米，你就能马上摆脱来自夜店区的喧嚣。在士丹利街上，昏黄的街灯无法击穿黑暗。如果你为了看清路面而无暇抬头，你很难发现竖挂在建筑物外墙、已经熄灭的“陆羽茶室”灯牌。这是香港最大名鼎鼎的传统茶楼，木质大门招牌、中式屏风及字画、纸质点心单，连同坚持古法制作的点心，强调着香港本身的中华文化之根。在打烊时间，茶室藏身于港式狭隘天际线所构筑的阴影中，形成无法被兰桂坊不夜魔力击穿的结界，一如在代表现代化、快节奏的中环写字楼的包围下，茶室淡然地守着古韵。
在兰桂坊小酌后的自由漫步间偶遇陆羽茶室，仿佛隐喻了笔者这次香港之旅的发现。8月底，两场科技展会同期在港举行。在“体育科技”的大关键词下，笔者尤其被“电子竞技”这个分支话题所吸引。电竞产业崛起之后，数字娱乐与传统体育如何结合成为业界争鸣的焦点。香港以其灵活性、兼容性同时投身于不同电竞发展路径。也许越多“分身”，越让我们进一步看清电竞的潜力，以及传统体育运用电竞的更多形式。
杭州亚运全项目出击
“即将举行的亚运会，中国香港代表团选手将参与电子竞技大项所有七个项目的比赛。”中国香港电竞总会创会会长杨全盛说。
在“2023数码娱乐领袖论坛”（DELF 2023）期间，杨全盛出席分论坛“瑞腾国际体育科技专场”，发表主旨演讲。“而且我们还很有机会获得奖牌。”杨全盛补充道。
DELF 2023期间，小观众体验虚拟划船机
电子竞技在杭州亚运会上首次成为亚运正式项目。七个小项对应七款游戏。其中《英雄联盟》《刀塔2》是全球热门的电竞游戏，《FIFA Online 4》《王者荣耀》《和平精英》《梦三国2》主要面向中国市场，《街头霸王5》由日本游戏公司卡普空开发、没有正式在中国内地市场发行。
中国国家队最终出战六个亚运电竞项目，《街头霸王5》未派选手。中国香港队每个项目都能派出选手，反映出香港兼容并包的文化特色。《街头霸王》系列一直有港行版本发售，玩家基础很好，选拔人才较为容易。而《梦三国2》等游戏在香港虽然相对小众，但因为香港与内地在体育文化方面的深度交流，香港选手得以与中国国家队选手合练，不但参赛机会有保证，甚至获得争夺奖牌的突破口。
亚运参赛情况成为一窥香港电竞发展的窗口。而类似的窗口，在当地两大科技盛事中还有更多。
DELF 2023由香港数码港主办，8月25-27日期间在数码港举行，通过艺术娱乐区、运动娱乐区、教育娱乐区和乐活区四大体验区，展示科创成果在多个领域发挥的影响作用。除了杨全盛，还有众多国际及本地嘉宾在不同环节中，分享科创相关的话题。
而8月25-28日，由香港电脑商会主办的“香港电脑通讯节2023”（电脑节2023）则在香港会议展览中心举行。香港电脑节被誉为香港全年“优惠力度最大”的数码产品促销活动，今年有300多家展商参展，展示或销售各种热门、前沿的数码产品，同时同样有多领域嘉宾作科技方面深度分享。
两大盛事同期举办，既有展商在两个会场同时设展，也有不少嘉宾、观众来回于两个会场之间。受ABSG瑞腾国际体育科技集团邀请，体育大生意创始人李涛与笔者参与了一场“香港体育科技商务考察团”，期间深度走进两大展会。考察团成员覆盖多个领域，有来自内地的体育公司、体育科技、体育场馆、体育培训，以及法律界、游戏界和泛文化协会的代表加入。通过与香港特别行政区政府、当地协会、大学、投资界（天使投资人、VC/PE、家族办公室等）、体育界、科技界的嘉宾交流对话，考察团了解到香港体育科技的最新动态以及发展机遇。
考察团参观电脑节 2023
电子竞技只是体育科技的一个方向，电子竞技也只是本次赴港考察多元内容的一小部分。要回顾这次考察，还有其他精彩的点可以讨论。但今天笔者主要聊电子竞技。
大力推广虚拟体育
电脑节2023的“体育科技与电竞体验区”，开始让笔者真正感受到香港电竞的某种特色标签。
现场提供了五种设备体验。它们有两个特点：第一，设备全部取材于传统体育项目，包括射击、拳击、高尔夫、滑雪和骑马；第二，所有项目都需要玩家配合设备“动起来”。
2023年6月底，国际奥委会在新加坡举行了首届奥林匹克电竞周（OEW）。十个入选项目同样衍生自传统体育，并且大多数项目也需要玩家亲自投入运动。笔者当时撰文讨论了“奥运式电竞”与大众目前理解的电子竞技的区别：奥运式电竞即虚拟体育，也就是传统运动项目以数字化手段再现；而更多人眼中的电子竞技，则是有影响力、借鉴了传统体育赛事机制而展开的电子游戏赛事，其代表为一系列使用只需要用键鼠、手柄或触屏输入指令的主流游戏赛事，如《英雄联盟》《刀塔2》《反恐精英：全球行动》《王者荣耀》等。
电脑节2023的电竞体验区同样由香港电竞总会设展。从管理组织的态度来看，香港电竞与奥运式电竞的理念更加契合。
杨全盛介绍香港电竞发展情况
杨全盛在DELF 2023演讲上进一步介绍到香港电竞总会的相关实践。“电竞令身处不同地区的人，在同一时间点参加比赛……电竞也能让大众以更低的成本、体验到更多运动项目的魅力，从而成为运动推广的重要手段。”据介绍，香港电竞总会与中国香港高尔夫球总会、中国香港汽车会、中国香港足球总会、中国香港单车总会等运动协会均有合作，探索如何打通虚拟数字技术服务运动项目的通路。
在演讲中，杨全盛很清晰地描述了虚拟体育与电子竞技的关系。传统体育是一个很大的圈层，电子竞技是另一个大圈层，两者交汇的位置，就是虚拟体育。“国际奥委会主张虚拟体育，而到了亚运会这边，我们的选手还是回归到对着屏幕玩游戏。”
笔者在OEW回顾文中，将以数字媒介为基础展开的体育运动称为“广义电竞”，将目前市场上流行的MOBA、射击或卡牌游戏称为“狭义电竞”。一方面是香港电竞总会在大型会展上对虚拟体育的强调，另一方面是中国香港电竞选手参加了全部亚运电竞项目，在虚拟体育与热门电竞项目、在广义电竞与狭义电竞之间，香港电竞既展示了“倾向”，但又没有“站队”。
香港电竞再一次展示出香港文化的兼容特色。
“兼容”后的潜力
“兼容”是香港崛起的关键词。作为中西方对话交流的枢纽，香港通过“中转站”角色吸纳来自双方的巨大财富，成为“东方之珠”。
在新的发展形势下，香港的兼容性基于中国当前的“双循环”经济政策，将发挥更高级的作用。ABSG瑞腾国际体育科技集团创始人兼CEO杨瑞慷在带领考察团参加活动时，多次提及“双循环”。“香港作为我国离岸国际金融中心和自由贸易港的优势，可以让内地的人才、技术找到更好的对外发展通路，也可以让更多投资者与内地市场充分对接，实现体育产业内外循环的联通。”杨瑞慷在电脑节2023的“创科与运动的化学作用”分论坛上说。
杨瑞慷（右一）在电脑节2023发言
香港对电竞的兼容态度，除了来源于香港自身的城市文化气质，也可与“双循环”联系在一起。内地的14亿人市场，令新技术、新概念的民用化效率更高。与内地同行更紧密的对话互动，有利于香港电竞开拓视界，例如借鉴国内电竞圈子已经使用的前沿管理、组织、训练手段。
而香港也有自身的优势。例如香港高校学术水平发达，包括在医学、人体功能研究方面成果卓著。这类成果既可以用于运动数据追踪、运动受伤风险评测、伤后恢复等体育相关领域，成为体育科创产品，也可与虚拟体育和流行游戏赛事等电子竞技元素结合。
例如虚拟体育方面，监测人体运作机能的产品，有助于提升数字模拟体育的真实性。例如有电脑节2023的观众表示，模拟滑雪对玩家身体的一些微妙变化识别率不高，导致游戏反馈打了折扣。而随着监测人体运动的产品日益成熟，玩家现实动作与游戏角色动作的同步率越来越高，从而带来更真实的运动体验。
在瑞腾国际体育科技专场上，两届网球女双大满贯冠军晏紫受邀分享对体育科创的体会。她提到2013年退役时，当时网坛流行的运动检测技术还局限于心率等基本数据，而现在可视化的动作分析系统已经在职业球员圈子普及。而在虚拟体育发展的带动下，数据分析系统有机会提升民用化程度，从而为相关研究机构提供更广阔的市场机遇。
晏紫（左二）在DELF 2023发言
又如游戏赛事方面，数据检测可以监督选手训练或比赛过程中的生理机能状态，从而探索更有利于发挥选手水平的训练方案。而运动康复方面的研究成果，则有利于帮助职业电竞选手应对肥胖、腰椎间盘突出等等典型“职业病”。
总的来说，无论就香港电竞水平提升还是就香港本地科创成果的应用化、市场化而言，香港电竞的兼容性可起到支持作用。香港电竞也因此拥有更大潜力。
未来的电竞什么样子？
从概念的内涵来看，“兼容”表达了一种“多样选择”的倾向。A产品加入一个B功能，能取得更好效益；或者A产品与B产品直接组合在一起，带来了市场此前想象不到的新突破。从这个角度来看，香港电竞兼容性对电竞发展的意义还更值得沉思。
一方面，是对电竞发展形态的沉思。电子竞技目前最有商业价值、最主流的形式，还是经典输入式电子游戏的赛事化。而虚拟体育尝试在数字场景中加入实体运动的元素，增加电竞的“运动感”。还有更多游戏业界人士，从使用VR设备进入到虚拟现实场景的探索，展望到依靠脑机接口等技术实现的意识完全融入虚拟世界的“元宇宙”体验。越来越“动起来”，和越来越“虚拟化”，仿佛是两个截然相反的方向，但又仿佛会在某个节点重新交汇。
殊途同归的过程中，会不会有哪一种形式成为一定时期内的新爆点？在DEFL 2023现场，有团队展示了虚拟迷你高尔夫。投影仪在迷你球道上投射出虚拟障碍，玩家需要把虚拟的球推进洞。但假如全息投影等技术更加成熟，喜欢玩的人们将自由使用全息工具发明新的游戏，而不一定只着眼于为传统运动项目换一层“外衣”。
电脑节2023的滑雪展台
正如一百多年前，有人发明了把球送进球门的游戏、形成了足球；有人发明了对着墙壁击球的游戏、形成了壁球。正如过去数十年，有人想出了左手方向键、右手功能键的手柄布局方案，横版过关展示了电子游戏的互动魅力；有人想出用摇杆模拟镜头移动，游戏产业进入3D时代，更立体拟真的画面开始冲击大众对虚拟视像的认知……运动和电子游戏都是“game”，都因为生产力发生变化而衍生出丰富的亚型。全息工具是全新的生产力工具，如果徒手画一个圈现实中就能出现一个圈形，肯定会有富有想象力的人们，建立一个我们当下无法想象游戏世界。但这个世界，仍然会具备着传统体育主张的跑、跳、投等核心元素，标志着体育运动的新升级。
另一方面，是对电竞的正面意义、社会价值的沉思。起初，电子游戏才是更希望与传统体育结合的一方。这既帮助电子游戏建立了成熟的商业赛事、职业玩家模式，又帮助电子游戏摆脱“电子海洛因”的偏见。但现在电子竞技的认受性已不可同日而语，电竞还可以做到什么，去为社会做更大贡献呢？
传统体育在这方面仍然能成为电竞的榜样，通过承载维系社区、慈善服务的公益性职能而服务社会。而电竞不仅可在这些方面努力，还同时因为电竞本身是科技发展成果的体现，而应该更有力地发出“科技造福人类”的宣言。
DELF 2023和电脑节2023均设立了“乐龄电竞”的环节，将老人群体也纳入到电竞服务的行列。也许电子游戏活跃玩家脑部活动的作用，将为老年人精神健康提供更多独特服务。当然也别忘记，当电竞对人工智能、大数据、物联网等技术概念提出更高的升级需求时，是否还要思考，电竞是不是能发展成一个技术服务大众的新平台？
未完的香港电竞故事
发稿这一天，电脑节2023已经降下帷幕。笔者近几天关注到的展览内容除了电竞之外，还有一个相对冷门的领域——路由器。电脑节2023已经亮出WIFI7的产品，而在内地，WIFI7标准还没正式落地，WIFI5产品更加仍在低端市场上有一定基础。香港在数码产品的前卫性方面，体现出独到之处。
游戏玩家相信对此体验更深。国际厂商最新推出的游戏主机，会在香港与其他欧美市场同步首发；一线开发商的大型力作也会制作港版，而且在一定时间内，只有港版游戏才会提供官方中文汉化版本。所以内地玩家如想第一时间“尝鲜”，或者获得更好的本地化服务，通常都会关注在香港上架的产品。而得益于地理优势，部分南方玩家可能更加会直接赴港采购心仪的游戏产品。
《热血无赖》，一款以现代香港为背景的动作游戏，
但发行商来自日本、开发商来自加拿大
但有意思的是，游戏暂未成为香港文化的名片之一。经过九个世代的发展，电子游戏已经成为一种强有力的文化输出载体。而多年来，香港也通过电视、电影、音乐、小说、漫画等等媒介，输出香港特色文化符号。但是香港本地并没有诞生让玩家如雷贯耳的游戏公司或游戏产品。
大多数人认为，原因在于单单香港本土700万人的市场，撑不起当下游戏制作需要投入的成本规模。不过事情可能在发生变化。由数码港孵化的代表性独角兽Animoca Brands，从制作手游转型为去中心化概念游戏后，估值大幅飙升，至2022年接近60亿美元。
这是属于香港游戏行业的“兼容”例子。常规路径走不通，就试试“前卫路径”。还有一位游戏界鼎鼎大名的人物在作类似尝试。世界上第一款家用电子游戏《雅达利乓》的开发者、雅达利游戏创始人诺兰·布什内尔也出席了DELF 2023。年过八旬的他目前参与创办了一家公司，基于去中心化概念打造“未来的电竞游戏”。
香港把这些对游戏界带着新概念的创业者迎了进来，香港电竞也在广泛跟不同的电竞发展概念对接，无论它们是关于虚拟体育、热门游戏还是“未来的电竞”。
在瑞腾国际体育科技专场上，体育大生意创始人李涛也受邀参与圆桌讨论环节。一位香港投资界嘉宾问到，在内地办体育赛事为什么难赚钱。李涛给出个人见解后，以一贯的乐观主义总结道：“中国体育产业未来一定会越来越好、越来越赚钱。”
李涛（左二）在DELF 2023发言
作为一位外地嘉宾，笔者大概也可以问，“香港电竞未来会成为全球电竞圈的焦点吗？”问题并未如此直白地提出，也没有人直接回答这个问题，只是三天香港之旅已让笔者看到香港为此所做的实际努力。
看到香港电竞的兼容一面后，似乎是否获得答案已经不重要。因为香港目前的行动；已经为外来的观察者带来了启发；因为这些行动已经表达出，是否成为焦点，不会是衡量香港电竞是否成功的准绳。
半夜的兰桂坊灯火通明，陆羽茶楼一片漆黑。然而第二天早上，热闹和静谧将互相交换，夜店休息、茶楼散发出传统美食的香气。它们共同组成我们眼中的兼容香港。传统体育与电子竞技的舆论感染力也在互相摇摆，它们也会组成一个融合姿态、带给人们全新娱乐体验的未来。